“就这样儿了”,随即一拱手,左掌右拳揖了揖。家父更是虔敬异常,当下分甩双袖,右膝打个弯颤,道:“恭送尊驾—”
“免免免—”普查员扭身推门,出去的时候朝我挤了挤眼睛,又扬声冲家父道,“别忘了!我是来普查的。”
老实说,原本期待着像过年守岁一样通宵待客、接受“普查”的我其实是失望的。再加上日后从小三、小四甚至徐老三等别家的伙子们口中所得知的情况,也颇令我不快—在旁人家,那一夜的确热闹非凡。有人说普查员谈笑风生、言辞亲和;有人说普查员容貌娇美、艳光四射。接待他们的家庭总竭尽所有地端出瓜子糖果,有如迎迓一位远道而来的娇客,众人围众闲话,笑逐颜开—果真像过了个大年一样。我能凑什么说的?我说我家来了个长了条木腿的情报人员,那条腿是被匪谍打伤之后锯断、重新配置的义肢。除了小五之外,没有谁相信我编的故事。
倒是那普查员送给家父的一张画有些意思。当年在南京东路、辽宁街的老眷舍家户之间,都是竹篾子芯儿糊黏土砌成的土墙,逢上地震就裂,长长一道璺子,现成是个凿壁引光的态势。家母便把那画张挂起来,正挡住那裂痕,也屏阻了隔壁刘家小鬼窥伺的眉眼。
画是装裱过了的,横幅左右约可六尺、上下高二尺有余,一旦展开,差堪是整面客厅的宽度。画面左首是一片树林,林外有院墙,林中是个亭子。亭里一张石桌,桌上置布酒菜。绕桌只坐着两位古人,脸儿大的一个着红袍、头戴官帽,正抻臂摊掌,仿佛侃侃谈论着什么。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脸子小些,耳朵却出奇的长,扎个包头巾,身上一袭蓝衣。但见长耳之人右手指间夹着一只筷子,另一只则似乎半欹半斜地刚从指缝之中滑落,筷子尖儿轻轻点着盘中的一条鱼—这个细节是我先发现的,设若当时没能发现这一点,恐怕我家是不可能买下第一台电视机的—回头再说那张画:看来像是正吃着饭、聊着天的两个古人的右边,也就是亭子的